周末的一个早上，县扶贫办赵主任的手机响了，是娘的电话，想说什么却又不便说的样子。还没有说两句话，就掐断了。赵主任怔怔地合上手机，急忙回了一趟老家。

车子停在村头，步行往家里走去。爹正跟叔伯爷们在树荫下搁方（一种乡间游戏），见赵主任，停下来，起身迎接。娘从树荫下的马扎上，颤巍巍地站起来，一把揽过赵主任的手，噫——，瘦了，也晒黑了！

看到爹娘，赵主任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儿。

赵主任搀扶着娘，走到院子里。堂屋正面的墙脚下密密地长了一排晚饭花。浓绿的，多得不得了的绿叶子；殷红的，胭脂一样的，多得不得了的红花，非常热闹，但又很凄清。娘一边坐在晚饭花前面做针线，一边和儿子说闲话。

娘几次想说什么，又突然咽回去，她一定又有心事了！

赵主任假装不知，扭头偷偷地瞅着她。

娘终究还是开了口，轻声地说，村里好多人家都办低保了，我也想办个。赵主任心里咯噔一震，说道，爹有退休金，我又在县里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儿，不管怎样都不够低保条件呀！娘停下手里的针线活，又说东头榔头家的儿子在村里当村长，西头抓钩家的闺女在乡里当乡长，他们的爹娘都有低保，我这个老婆子，咋就不能有？说着，娘枯皱成丝瓜瓤子的脸上，滚落下两颗黄豆大的泪珠子。

赵主任掏出纸巾一边帮娘擦眼泪，一边顺势点了点头，娘不容易，拉扯五个孩子，又供养自己上了大学，参加了工作，还没有享上一天清福。他说，好，我也办。娘噗嗤一声笑了。

一晃，一年半过去了。

这天，赵主任趁着周末，到老家看看爹娘。爹娘身子骨很硬朗，娘的嘴角上、眉尖上，挂着掩饰不住的微笑。娘又一把拽住赵主任，上上下下打量着，急忙问道，没啥事吧？他答道，这不好好的么？

娘长出了一口气！

娘用右手握成喇叭筒形状，贴到赵主任的耳旁，轻轻地说道，咱村那几个办低保的都进号里去了！说罢，娘还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农村信用社储蓄卡，得意地在儿子面前晃了晃。

赵主任笑了，这是我给您定期存上的零花钱呀！

娘似乎明白了什么，一拍大腿，噗嗤一声又笑了，连声说，嗯，中，中！

（作者 张青春）